作者:佚名       来源于:中国民间故事网

望夫石

一条清澈的小河,隔开了东西两个村庄。

东村里有一位年轻的姑,名叫贞。她爹去世以后,她和她租了一块桑地,儿俩就靠着养蚕、缫丝过日子。

这位年轻的姑穿素白的衣裙,不论立着坐着,活像一座白玉雕琢的肖像。春天,人们说:她像千万朵花中的一朵梨花。夏天,人们说:她像飘浮在蓝天上的一絮白云。秋天,人们说:她像银河上悬着的一轮皎洁的明月。冬天,人们说:她像高空飞下来的雪花。这位仙女一样的姑,心灵手巧,能织会纺。她养的蚕又壮又肥,结成的茧又大又白;缫起的丝,又细又软;织成的绸,又光又平。

怪不得村子里的小伙子们,谁也喜欢她,总愿跟贞在一起。贞去采桑,小伙子们就抢到桑地去割草;贞到河边洗衣裳,小伙子们就抢着到河边去挑水。

小河上有一座小石桥。贞那颗火热的心啊,飞过了小石桥,整日整夜 地跟随着西村的一个勇敢的青年。

这青年叫韩夫,没爹又没,靠打猎为生,不知什么时候,练下一身好本事。谁都知道,他一槍曾扎死过深山里的猛虎,一箭曾射下飞翔的大雕。万丈高的悬岩,他攀得上。没底深的山谷,他下得去。他蹬上山巅高呼一声,能把山鹰惊飞。他走进森林里一跺脚,能吓得豹子发抖。

怪不得山上山下的姑们,谁也喜欢他,总愿意跟韩夫在一起。韩夫早晨上山打猎,有的姑就悄悄地来到他家里,给他做饭、烧火,帮他补补、洗洗。韩夫出去赛马,有的姑就把自己亲手做的荷包啦,鸡心啦,花带啦,偷偷地从窗户的破孔里投到韩夫的屋里。

韩夫,虽然感谢她们,但是,并没有接受她们的情。因为他那火热的心,早已飞过了小石桥,整日整夜 地跟随着可的贞了。

有一天,贞正在河边洗衣裳,猛然间,看见小河里出现了一个倒影:一匹黑骏马,从河对岸走过来,一个魁梧的青年骑在马背上,贞慢慢抬起头来,呀!马上的青年正盯着她,一刻也不肯放松。贞心里多高兴!马背上的人,正是她日夜 想念的韩夫。

想:我将心思跟他说了吧!多奇怪,嘴巴怎么也张不开。韩夫也在想:我将心思跟她说了吧!多奇怪,喉咙里硬是发不出声音来。话在舌间打转转,心在胸头跳得欢,羞得贞低下了头,羞得韩夫拍拍骏马继续向前走。

回到家里,懊悔极了。刚坐下,又立起来,走出大门,眨眼工夫又来到了小河边。河里的水静静地向东流着,河岸上稀疏的苇草被清风不停地吹拂着,哪里还 有韩夫的影子呢!她把地上的一块石子狠狠地踢进小河里。静静的河水,溅起了一朵花。她叹了一口气,又慢慢地回到家里。

韩夫回到家里,也很懊悔。还 没把马拴好,又跨上马背,两脚一碰马肚,飞也似地奔到了小河边。河里的小鱼儿悠闲地游来游去,河边的石头上,蹲着一只小青蛙,不停地呱呱叫。哪还 有贞的影子呢!他随手折了一枝柳条,得碎碎的,投在河里。他摇了摇头,又慢慢地回到家里。

夜 晚,贞翻来覆去睡不着。韩夫呢,也一样。贞从枕底下出一支箭。韩夫从胸口取出一方罗帕。一幕惊心动魄的场景,又回到了他们的眼前。

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。五彩的云霞,烘托着金红的夕。被日光晒得垂头丧气的小草和树木,此刻又挺起胸脯,深深地呼吸着凉 爽的大气。

一群白色的鸽子,迎着晚风,翱翔在深湛的天空。

和她的伙伴们,在桑林里穿来穿去,忙着采桑叶。桑林里洋溢着欢乐的歌声。

突然间,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凶猛的老鹰。那群和善的鸽子被惊得东逃西散。一只黑嘴巴、长尾巴的小鸽子,被这凶猛的老鹰追着吱吱的惊叫着。吓坏了鸽子,也吓坏了贞。她顿足惊呼:“这可怎么办?”话音没落,小鸽子给老鹰一爪攫住了。它惨叫了几声,白色的羽像白牡丹的花瓣一样散落下来。贞她们正在惊呼“救命”,忽地里,“飕”的一声,山坡上飞过来一支箭,不偏不倚,恰好射中了老鹰的眼睛。老鹰和小鸽子忽忽悠悠地掉下来,噗的一声落在贞的身旁。老鹰死掉了,小鸽子负了重伤。贞出那支箭,箭杆上端端正正地刻着一位勇士的名字。

“啊,韩夫!韩夫!”姑们吵叫着争抢那支箭。

捧起可怜的小鸽子,轻轻地摸摸它背上光滑的羽。小鸽子无力地张开眼看着贞。贞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罗帕,裹起小鸽子受伤的头颈,然后用双手高高举在头顶,柔地祝颂:“小鸽子,你飞吧!自由自在地飞吧!残暴的老鹰已经被韩夫射死了。”

小鸽子展了展翅膀,眼睛一闭,又躺在贞的手掌上。它的伤很重,飞不起来啊!大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姑们听见马蹄声,立刻止住嘻笑声,都悄悄地躲进了桑林。

韩夫一行人下了马,拾起地上的死老鹰,又向四周望了望,惋惜地说道:“可怜,小鸽子不知掉在哪里了,要是没有死,我给它敷些伤药该多好!”

一行人又向大路奔去了。

们听马蹄声已经走远,又吱吱喳喳地议论起那支箭了。贞噘着嘴,恨自己刚才没有勇气走出来当面把鸽子还 给韩夫。她迟疑了一会,立即走向河边,把鸽子贴在脸颊上亲热地说道:“小鸽子,不要难过,你到韩夫那里去,他会把你的伤治好的。”

小鸽子点点头,嘴巴动了动。但是,仍然飞不起来。

把小鸽子放在篮子里,将篮子放在河里。篮子像只小船,慢慢顺水浮去。贞望着浮去的小船,低声地说道:“你去吧,前面就是韩夫的家,你的恩人,这时候正在小河里洗马。”

真是的呀!韩夫跳在水里,低着头,拿刷子给马洗澡。忽然间,黑骏马长嘶了一声,他抬头一看,水里浮来了一只篮子。他拾起篮子,篮子里正是他牵挂的小鸽子呀!他高兴极了,捧起鸽子,三步两脚奔进屋里。

韩夫从鸽子颈上解下那方罗帕。这是谁的呀?罗帕上绣着朵美丽的红花。啊!花心里嵌着贞的名字。他惊喜地叫起来:“贞!贞!”

他揩揩眼睛,出神地盯着手上的那方罗帕,半晌不说话。

从这天起,这块罗帕,把韩夫的心紧紧地给裹住了。

桑林里,为了那支箭,姑们还 在争吵,没办法,大家只好来拈阄,贞拈中了。一场争论结束后,贞带着这只箭,回到了自己的家。

一个夜 晚,月亮像一个大圆镜,泻着水银一样的白光。数得清的几颗小星星,眨着眼睛。鸡不叫,狗不咬,四周寂静无声。

在院子里整理桑叶,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鸟,落在一棵梅树上。姑抬起头来,看看树上的鸟,黑嘴巴、长尾巴,越看越像她救过的那只小鸽子,只是羽丰满了,长大啦,贞高兴地立起来。小鸽子对她叫道:“贞姐姐,韩夫哥哥在小石桥上等你,快去!快去!”

心里好奇怪,呀!小鸽子怎么会说话了,心头不住地怦怦跳。忙将桑篮放在地上,不梳妆,不打扮,一口气跑到了小石桥上。

韩夫打猎回来,骑着黑骏马,正从山坡上慢慢往回走,一只鸟落在路边的岩石上,叽叽喳喳地说道:“韩夫哥哥,贞姐姐在小石桥上等你,快去!快去!”

韩夫仔细一看,黑嘴巴、长尾巴,啊!这不是在我家住过三天的小鸽子吗,怎么会说话呀!还 没来得及问,小鸽子扑扑翅膀飞走了。韩夫拍了一下黑骏马的头,黑骏马飞也似地向山下奔去。

跑到小石桥上,正好韩夫骑着马满头大汗地跑来了。贞一路上想了许多话,可是见着韩夫的面,却忘记得光了。她伏在遮栏上,低着头,抚着光滑的石遮栏,一句话也没有了。

韩夫把马拴在一株柳树上,慢慢地走近她身边说:“贞,我来迟了。”

的心,跳得那样厉害。她用一只手按住胸,似乎怕那颗心从胸口跳出来。脸上火辣辣的,像有无数枚绣花针在轻轻地刺她。韩夫见她不答话,也轻轻地伏在遮栏上,望着桥下平静的清水。

清流里,两个黑影子,贴在一起,微风吹过,水面皱起了一线线银色的波纹,两个黑影子也屈屈折折地抖动起来。

明亮的月色,把近处的田野,刷上一片白色的油彩。远方的山坡,像披着一层透明的白纱。桥下的小河,好似一匹白色的绫绢,弯弯曲曲地展向天边。石缝里的秋虫,在轻声地叫。河里的鱼儿,俏皮地跳出水面,打着水皮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韩夫随手将遮栏上的一粒小石头,轻轻地投在小河里,“叮咚”一声响。韩夫转过身来,咽下了一口唾水,在贞的耳旁低声说道:“你怎么不说话呀?”

缓缓地抬起头来,水汪汪的眼睛望了望韩夫:“不是都说了吗!”

韩夫摸了摸贞那乌云一样的头发。贞把脸颊偎依在韩夫火热的胸前。

村落里的灯火熄灭了。虫声稀疏了,鸟儿入睡了,鱼儿也回到水底去了。可是贞和韩夫,一点也没想到该回家了。

天空里飞过一只夜 归的雁,韩夫拉住贞的手,轻轻地唱道:

啊,

大雁失群叹孤单,

你我怎能两分散。

微风吹过,小河上又皱起一层绿波,一条小鱼儿又跃出水面,贞唱道:

韩夫啊,

鱼儿离水不能活,

怎能离哥哥。

韩夫从桥边采下一枝野花,唱道:

我是绿叶你是花,

绿叶永远伴红花。

接过野花,唱道:

红花没有绿叶配,

开放不如自枯萎。

韩夫唱道:

你啊,

像桥下的青石柱,

水冲打永不动。

月亮已经搁在西山了。星星都闭上眼睛了。村落里的雄鸡啼叫了,贞和韩夫也回家了。

从那天起,每天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,韩夫和贞就到小石桥上相会。现在可不比从前啦,话像桥下的流水一样,说起来没个完。住在桥洞里的蝙蝠,夜 夜 都要飞出来,在他们头顶上翩翩飞翔,偷听他们甜蜜的私语。他们快乐的笑声,有时能把树上熟睡的小鸟闹醒。

韩夫和贞,就从那支箭和那方罗帕作为聘礼,暗暗地订了婚。

不知给那个快嘴的人碰见过一回,韩夫和贞相好的消息,像清风似的传开了。年老的听了这消息,高兴地夸奖说:他俩真是天生的一对好夫妻。年轻的听了这消息,默默地羡慕他俩真是一对好夫妻。但是,这消息,却气坏了麻庄的麻荣。这麻荣五十多岁,是当朝的国舅爷。他早就看中了贞,叫人来说过几回媒,可是每次都给贞骂走了。当他听说这消息,心里十分恼怒,当下就命一班家人,去把那座小石桥拆掉了。麻荣有力量拆掉石桥,却没有力量拆断他们的情。韩夫和贞依旧天天在河边相会。

有一天,才下过雨,天还 是灰蒙蒙的,贞一个人到地里采桑,忽然间,树上的乌鸦呱呱地叫起来,村口的黄狗也汪汪地叫起来了。贞有些奇怪,心也跳起来了,赶紧采下几把桑叶放进篮子里准备回家。就在这时,对面大路上来了一伙人,穿戴非常华丽,行走也还 斯 文,好像是哪家的阔公子出来游春踏青一样。贞心里想:这是什么人呀!哎,管他哩。她挎起篮子就往家走去。

原来,大路上走过来的,不是别人,而是当朝的皇太子和他的随从们。这位皇太子早就听到过贞的声名,这天,心里闷闷不乐,就带了几个随从,便装打扮,暗地里来到这里探访。

皇太子瞧见了贞,心里立刻高兴起来,耸了耸肩头,擦了擦眼睛,朝贞跟前走去。贞看见他走过来,连忙转过身子快步向前走了。

“喂!”随从叫了一声,向贞招手道:“姑你站住,太子有请。”

一听:啊!来的这人原来是个皇太子呀!他和我一无亲,二无故,叫我定无好事。她头也不回,直奔进桑林里。皇太子一见贞逃进桑林,立刻带着他的随从追上去。

穿过桑林,他们穿过桑林。贞爬上山坡,他们爬上山坡。贞奔过田垅,他们奔过田垅。贞跑到河边沿,路狭泥又滑,眼看就要被他们追上了。真糟糕,贞的一只脚陷在泥坑里。皇太子心喜欢,攥紧拳头,使出全身力气像饿虎扑羊似的扑过去。这可急坏了贞,“哎呀”一声,用力一拔,鞋子掉在泥里了,她赤着脚,继续向前逃奔。皇太子扑了空,身子向前一栽,“噗嗵”一声掉在河里。这可把他的随从们吓坏了,一齐跳到河里去打捞。捞了好一会才把他救上来。总算幸运,皇太子还 不曾断气。

一行人,互相看了看,都像个落水狗似的。皇太子更狼狈,因为喝多了水,连话也不会说了,躺在河岸上,跟死狗一样。随从们见大事不好,赶紧拔出贞的红绣鞋,背起皇太子,匆匆忙忙地滚回京城去了。

一蹩一拐地,跑了老半天,出了一身汗,转了几个弯,好容易跑到了自己的家。她一进家,就赶紧把大门紧紧地拴上,回头便扑倒在她的怀里,忍不住大声地哭起来。

问明情由,拍拍她的肩头,对她说:“孩子,不要难过,你们还 是快些成亲吧!”

就要落山了,原野和房屋被夕染得黄澄澄的。屋顶上几只喜鹊不停地喳喳叫。门前边几株红梅放射着浓郁的芳香。贞家里喜气洋洋,许多人来参加韩夫和贞的婚礼。

最亲的伙伴小凤和其他年轻的姑们,很早就来了,她们一面帮助贞收拾新房,一面逗贞,说得贞那白嫩的脸颊上,泛起一朵红云又一朵红云。

新房里,蜡烛亮了,把白桑皮纸窗户上的那个大“拧弊郑显得分外红。

西村里的小伙子把韩夫送来了。男男女女把韩夫和贞围起来。洞房里,闹嚷嚷,逗过新和新郎。

吃完喜酒,客人们还 是不愿走。蜡烛点完了,人们还 是不肯走,大家要求再点上一支,贞笑嘻嘻地说:“蜡烛没有了,明天再闹吧!”

大家谁也不信贞的话,可是哪里也找不到蜡烛,小凤高兴地对贞说:“不要撵我们,今天一定要闹个通宵。你家没有蜡烛,我家里有。”

说完就跑出了洞房,回她家里去拿蜡烛去了。洞房里继续浸沉在欢乐中。

这天晚上,麻荣知道了贞成婚的消息,又气又恼,立刻差遣家里的拳教师,带了十来个家丁,气势汹汹地闯进贞的家里。砸开了窗户,推倒了桌子,摔碎了烛台,打破了锅碗,撕坏了新衣。

怒火在韩夫心头燃烧,一个箭步窜上去,伸手抓过那个教师,用力往门外一抛。那家伙,跌了个四脚朝天,又是痛,又是羞,捧着脑袋瓜,狼狈地溜走了。其余的狗腿子上来相救,韩夫一连打倒了四五个,吓得一个个滚滚跌跌地逃回去了。

韩夫知道闯下了祸,对贞说:“这个地方呆不住了,我们走吧!天下大得很呀!”

对韩夫说:“走,我们找一块幸福的地方去!”

改换成男子装束,和韩夫跨上那匹黑骏马。她望望年迈的,泪珠儿噗漉漉地掉下来,几位送行的姑擦擦眼泪走上前边说道:“放心走吧!你由我们照料。”

诸位乡亲也说:“放心走吧!家里地里一切给我们吧!”

韩夫对大家拱拱手说道:“多谢大家。等我们安下身来,就来接。”

擦干眼泪,挥了挥手帕:“多谢大家。我们走了,,孩儿走了。”

韩夫将马鞭一扬,黑骏马向夜 色朦胧的道路上驰去了。

小凤拿着一对大蜡烛跑回,贞家里空洞洞,冷清清,一个人也没了。她猜准是故意躲起来跟她开玩笑的。于是大胆地走到屋子里,搜寻、喊叫。正在这时,门外面吵吵嚷嚷,火光通明,不一会,窜进一群兵丁。小凤没走出门槛,那些兵丁不问情由,就把小凤拉进轿子里,抬起来走了。

原来啊!是皇太子回到京城,禀过,差人来抢亲的。

韩夫和贞越过无数座大山,渡过无数条大河,走过无数偏僻的村庄,走过无数繁闹的市镇,到处是官家欺侮百姓,到处是财主欺侮穷人。庄稼人的生活啊,到处是:贫困、饥饿、疾病、死亡。

一路上,风霜冰雪没有凉 了韩夫和贞的心,艰难困苦没有泄了他们的气,他们说:“小鸟都有栖身的树林,难道天下没有我们立足之地?”

灯蛾为追逐亮光,围着灯火整夜 的飞,韩夫和贞为了找一块幸福的地方,成天的走。可是幸福的地方在哪里呢?

一天,他们来到了一个州城。只见城门上画着个女人的像,旁边贴了张榜文。韩夫和贞向前一看,不由得大吃一惊。

原来,皇太子回到皇宫后,日日夜 夜 想贞,想得神昏意乱,不思饮食,好像丢了魂一般,不久就病在上。虽然经过许多医生诊治,但也不见痊愈。这可急坏了皇后,先派兵丁到东村抓贞,没想到抓来的是小凤。贞不知逃往哪里去了。于是又命各州城府镇绘制贞图像,张贴寻人榜文,令见到贞者,火速捉拿进京,放纵不理者,严加惩办。

守城门的兵查得可严呢!挨个的对,挨个的问。有钱人给他们塞点银子,就马虎过去,拿不出银子的人,要想过去,可麻烦啦。

韩夫和贞返回去是不行了,只好挤在人群里,向前走去。送银子的都进去了,韩夫和贞被他们拦住了。

三尺的龛,六尺的汉,不弯腰进不去,韩夫只得向守城门的兵哀求说:“老爷行行好,咱兄弟俩是卖拳卖唱的穷人,实在没有钱,请你们……”

“不行!”

“大哥,方便方便吧,下次一定补。”贞把头低在胸前,也向他们恳求。

那兵朝贞瞟了一眼,他看见贞的那顶帽子还 新,伸手抓下贞的帽子。贞的发髻全露出来了。

“喔,是个女的。这家伙拐……”那兵回头看看图像,大声地叫喊:“呀!贞!贞!”

被逮住了,韩夫恼极了,猛扑过去夺贞,但是来不及了,贞给他们拉进城去了,城门紧紧地关闭了。

韩夫气坏了,用力敲砸厚厚的铁城门,哎呀!这哪能打得开呀!他胀粗着脖子,高声叫喊:“快快打开城门,将人放出来!……”

韩夫正在叫喊,大路上走来了一队人马,队前两个人打着开道大锣,后面是座八抬大轿,里边坐着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官,韩夫一见大官来到,急忙上前去,跪在地下:“青天大老爷,我冤枉啊……”

话没有说完,只见这官大喝一声:“胆大韩夫,竟敢拐带民女私逃,快快与我拿下。”

韩夫抬头一看,这官不是别人,正是麻荣呀!原来,新近番邦入侵,皇上命国舅麻荣进京拜帅,路上经过这里,真是冤家对头,狭路相逢。

韩夫被五花大绑,带进京城里去了。

皇宫里,皇太子连饭也不想吃,觉也睡不好。常常捧着贞那只红绣鞋,怪声怪气地跟他说:“你看,多好看的花鞋呀!”

皇后知道他这个宝贝蛋的心思,曾给他找过不少俊俏的姑,可是,都被他赶出宫去。急得皇后皱着眉,坐卧不安,天天催各州、府、城、镇,火速捉拿贞

这天,忽听人报:贞已经被抓到京城。这消息可把皇太子喜得蹦起来。

就在这天,皇太子叫宫门外铺起一千尺的红毡,差了一座水晶花轿,二十四伙鼓乐,三十六对旌旗,前一盏金莲灯,后一把万宝伞,去接贞

到了宫里,皇太子亲自给她解了绳索,歪着头,眼睛眯得像一条线,对她说:“做我的妻子吧!这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

看也不看他一眼,回答道:“我不贪你的荣华富贵。”

皇太子笑嘻嘻地走到贞身边说:“做我的妻子吧!这里有无数的珍珠宝贝。”

转过身去,回答道:“我不贪你的珍珠宝贝。”

皇太子嬉皮笑脸地问她:“美丽的姑,那末,你要什么呢?”

抬起头来,斩钉截铁地告诉他:“我要我的韩夫,我要你放我出去。”

皇太子听了,“啊”的一声,伤心地往椅子上一倒,接着就吐出几口鲜血来。

这下可急坏了皇后,忙将他扶到后宫安放在上,望着那昏迷的宝贝说:“儿啦,天下美丽的姑多得很,干嘛一定要她!她不愿意跟你,也不能叫她好受了。把她拉出去斩了吧!”

皇太子一面咳嗽,一面赶紧拖住的衣袖,说道:“啊!我就是她,千万别……”

摇了摇头,吁了一口气,又出来对贞说:“贞,天下男子虽然多,可谁也没有皇太子好啊!干嘛一定要嫁给韩夫,你就依从了吧!”

回答得很干脆:“开恩。我的心里就有个韩夫。你说太子好,我说韩夫比太子强万分。”

一腔怒火,厉声喝道:“哼,你害得太子身患大病,罪可不轻。”

的态度更强硬:“抢夺民女无罪,贞反倒受刑,天啊,王法有何用?”

拍得桌子乒乒响,咬牙切齿,痛骂贞:“刁婆不要太无理!要死要活,全在我的手掌心里!”

昂首挺胸,跟着道:“要杀就杀,要斩就斩,可以上刀山,可以下油锅,要我依从万不能!”

听了贞的话,气得浑身哆嗦,要是为别的事,她一定将人推出午门斩首,但是,为了皇太子的病啊,她只得忍气吞声。差人将贞关在后花园里的一座冷落的高楼上,并派了两个宫女日夜 看守着,一举一动,都要禀告

像一只小鸟,被牢牢地关在笼子里。

自从关在高楼里后,每日里头也不梳,衣也不换,只是痴痴颠颠地伏在窗口。她想长一对翅膀,从这窗户口飞出去,找她亲的韩夫。

看守她的宫女,一个叫小凤,一个叫紫竹。那小凤,原来就是她的好伙伴,被皇太子派的兵丁错抢来的小凤呀!但是,怕紫竹去搬弄是非,二人只好装作不相识。

一个清早,小凤悄悄地告诉贞,韩夫已经给他们抓进宫了。贞的心里像锥刺的难受。正在这时,差紫竹来叫贞。贞又气又恼,跟着紫竹走到大厅里。

大厅里,、皇太子和那个麻荣国舅,大模大样地坐在上头,阶下几个刽子手,拿着雪亮的钢刀,站在两边。厅前一个被绑着的青年人,正在厉声说道:“我一不是强盗,二没犯法,抓我干什么?”

一看,正是她的韩夫呀!

见把贞带来了,拍拍桌子,凶狠狠地对贞说道:“贞,你看。该死了心吧!”

没理她,喊了一声“韩夫”就向韩夫扑去。几个刽子手架起一排雪亮的钢刀,把她挡住。贞不管这些,牙一咬,胸一挺,推开钢刀扑上去,抱着韩夫不住地呜咽痛哭。

韩夫说:“贞啊!不要啼哭,强盗们能杀掉我们的头,但是他们却不能动摇我们的心。”

哭哭啼啼地说:“实指望出来找幸福,谁知道反进狼窝里。”

韩夫眼眶也红了,热泪在眼眶里打转转。

这可气坏了皇太子,也气坏了。只见手指着贞大骂一声:“这成什么体统,把韩夫拉出去斩了。”

话刚完,十来个刽子手拉开贞,又把韩夫推到门口的花坛下,贞不知哪来的力气,从刽子手里挣脱出来,奔到了坛下,大声叫道:“不能杀他!”

刽子手吃了一惊,把钢刀了回来。

在上面大声喝道:“快杀!快杀!快杀……”

一个刽子手应声将钢刀举起,只见贞大叫一声,捂住两眼,用力朝坛下的石阶上撞去。但被一个刽子手拖住,只是额角上碰破了一块。鲜红的血淌下来,湿透了她的衣衫,滴在阶下的蔷薇花上,白蔷薇变成了红蔷薇。

原来,贞正要撞时,吓坏了皇太子,也吓坏了,刽子手的钢刀往上一抬,就下令:“住手!快住手!”

刽子手刚收回钢刀,麻荣正跟低声地说什么。韩夫大声骂道:“狗强盗,杀,尽管你杀,砍,尽管你砍,韩夫永远,死也不能变了我的心。”

说:“韩夫你放心,我们虽不能同生,但愿同死。贞永远也不会嫁旁人!”

铁板着脸说道:“贞你听着:你答应也罢,不答应也罢,在外边由你,进宫来就得听我的了。”

接着又对韩夫说:“既然不怕死,叫你活着,跟麻国舅去平番吧!”

麻荣喝了一声,刽子手就将韩夫押走。

韩夫含着眼泪对贞说道:“可苦了你了!”

答道:“韩夫啊!你要保重!”

和麻荣又在吼斥了:“快走!快走!……”

韩夫走了,贞晕倒在地上。

麻荣带了兵,到了边疆,与番邦打了几阵,每次都损兵折将,一败涂地。他见势不利,一面派人去京城奏本,一面暗地里与番邦讲和。两边兵马都驻扎下来了。

一天,差人给麻荣送来了一封信,信上说:“贞知道韩夫没有死,天天盼望韩夫,死也不肯答应。为了打消贞的想念,把韩夫处死吧!”

麻荣眼睛一眨,搔搔头皮,差一个心腹人把一包蒙药悄悄放在韩夫的饭菜里。

韩夫押在军营里做苦工,整天修城挖沟。饥渴难忍,傍晚捧起一碗饭,狼吞虎咽吃下去。不到一个时辰,人事不省,倒在地上。

麻荣十分高兴,从他身上搜出了一方罗帕,上面绣着美丽的红花,花心绣着贞的名字。麻荣把罗帕藏在腰间,将韩夫绑在他那匹黑骏马上,马尾巴缚着一把松枝,举火燃着松枝,火燎痛了马的尾巴,马使劲地向敌营跑去了。麻荣望着黑骏马哈哈大笑:“让你给番邦祭刀去吧!”

却说那匹黑骏马,倒也十分聪明,它忍痛跑了一段路,就地一滚,烟消火灭,它抬头望见前面敌营中灯火明亮,便折了个弯,向着广漠无人的沙滩奔去。

骏马跳过几条小河,翻过几座高山,正在奔跑,一条波涛滚滚的大拦住去路。

岸上有几个营帐,黑骏马闯进一个营帐里。它哪知道,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营帐,这是番邦公主的营帐啊!

天刚亮,公主眼睛,呀!她吃惊地坐起来,见她边躺着一匹马,马背上绑着一个年轻男人。她要喊叫。声音到了喉咙里,又慢慢地咽下去了。她拔出宝剑要杀他,可是宝剑拔出头来,又慢慢放回鞘里。她弯下腰摸摸韩夫的胸脯,慌忙将他救醒,放到上。

韩夫醒来,一切都明白了,他把他和贞的事情,原原本本地说给公主听了。

公主啊,看见韩夫生得好一表人才,心里起了三分怜;听到韩夫和贞被迫流远方,她也为这一对年轻人忧伤;听到皇太子抢走了贞,她就现出了万分恼怒;听到韩夫充军做苦工,她的眼眶变得通红。韩夫越说越气,公主越听越同情。

韩夫请求公主放他回去,公主却将他悄悄地藏在自己的军营里,不许他走出帐门。公主待韩夫像对待最尊敬的贵宾。可是韩夫呢,拒绝接受公主的情。

公主跟他说:“我吧!这里有羊糕美酒滋味好。”

韩夫答道:“不能跟贞在一起,羊糕美酒无滋味。”

公主笑嘻嘻跟他说:“我吧!贞虽然好,可惜已成太子的人了。”

韩夫摇摇头回答道:“不会的,宫墙虽高,没有贞的品格高,道路虽长,没有我们的情长。钢刀可以碎身躯,想割断情万不能。”

公主没办法,但是,还 不愿放韩夫,她想日子久了,韩夫一定会她。可惜她想错了。

白天,韩夫伏在小窗口,倾听水的大声呼啸。他想:这是贞在控诉。

夜 晚,他躺在地毯上,眺望着天上的月亮。他想:看嫦娥多像我的贞啊!

一天清晨,公主出去巡逻,韩夫忽听营帐上有轻轻的呼唤声:“韩夫哥哥,韩夫哥哥……”

韩夫睁开眼睛,忽见那只黑嘴巴、长尾巴的鸽子飞到他的身边,韩夫又惊又喜,急忙问它:“可知道贞在哪里?”

鸽子点了点头。

韩夫把信系在鸽子的脚上,鸽子展开翅膀飞走了。

群雁回南方去了,贞还 锁在高楼里。

西风吹来了寒意,贞的心比西风更凄冷。

梧桐天天掉树叶,贞天天掉泪珠。

河边的青草枯黄了,贞的容颜憔悴了。

常常伏在窗口朝着远方瞭望。听见丁当的铃铛声,她想:是韩夫骑着黑骏马回来了吧!听见树叶沙沙响,她想:那是韩夫踏着大步回来了吧!

她从早望到晚,城外山上菩提寺的钟声响了,夜 幕慢慢拉下来,月亮稳稳升起,可是她亲的人儿呀!还 是没有回来。

她问清风:“风,你可曾瞧见我的韩夫,他什么时候回来啊?”。

她问月亮:“月亮,你可曾瞧见我的韩夫,他什么时候回来啊?”

她问飞鸟:“鸟,你可曾瞧见我的韩夫,他什么时候回来啊?”

她问流水:“流水,你可曾瞧见我的韩夫,他什么时候回来啊?”

风、月亮、鸟、流水都没有回答她。她自言自语地说:“今天不回来,明天他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
刚刚躺在上,窗帘上的风铃响了一声,她急忙坐起来问道:“是韩夫回来了吗?”

窗外的小鸟叫了几声,她说:“一定是韩夫回来了!”

可是,她赶快披上衣裳,等了好久好久,和她在一起的,还 是她那孤单的黑影。

花开了又谢,谢了又开。可是韩夫呀,却没有回来。

时光像小河里的水,疾速地流呀流呀,流了一冬又一冬,流了一春又一春,贞恍恍惚惚在这座高楼上过了三个冬春。

皇太子不死心,常常来到高楼,哄她,吓她。可是贞的那颗心啊,除了韩夫那枚钥匙,谁也不能打开。

皇太子说:“韩夫已经把你忘掉啦,快死了心吧。”

说:“韩夫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皇太子说:“韩夫早已娶了人。”

说:“韩夫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一天,紫竹又把贞叫到了那座大厅。大厅上坐的又是、皇太子和麻荣。

麻荣走了过去,装得十分伤心,递过来一包东西。贞接过来打开一看,正是她给韩夫的那方罗帕,贞猛一怔。麻荣压细喉咙,小声小气地告诉她:“韩夫已经病死了,临死时要我把这包东西给你。”

像晴天里一个大霹雳,打在她的身;像一锋利的钢刀,刺中她的心。她拔腿飞奔出大厅,回到了高楼,伏倒在桌子上,大声哭了起来。

哭声飞过树梢,树梢的小鸟都低下了头;哭声飘上天空,朵朵白云都呆呆地停住了。她的眼泪掉在小河里,小河水都发黄了。她的眼泪洒在鲜花上,朵朵鲜花都凋谢了。

韩夫是真的死了吗?她看看那方罗帕,罗帕上的花是那样的红,花心里闪耀着自己的名字,半点不假啊!眼泪洒在罗帕上,罗帕全湿透了。

她抬头望望天,今天的太为什么那样暗淡。她低头望望地,楼下的花朵今天怎么散发不出芬芳?

她想自尽。她气愤愤、苦哀哀解下了腰带,小凤看见了,急忙夺下了腰带。紫竹看见了,急忙去向太子报告。

她用力推走了小凤,紧闭起门,打开窗户,正要往窗口跳,忽然从窗外飞进来一只鸽子。贞一看,原来是那只黑嘴巴、长尾巴的鸽子呀!鸽子脚上系着一封信。她解下信,看了又看,揩揩眼泪,又把信和罗帕,卷做一包,紧紧地藏在胸前,理理披散的发髻,抬起头,高兴得几乎笑出声。

皇太子听了紫竹的报告,拉着和麻荣,气呼呼地来到了高楼上。一进门,只见贞安静的坐着。

皇太子眨眨眼睛,奇怪地问:“听说韩夫死了,你心里很悲痛?”

笑眯眯地不作声。

皇太子望望望望麻荣。呀!太子没有穿靴,没有系裙,麻荣没有戴帽,尴尬十分。皇太子想想一肚子的气,狠狠地打了紫竹一个耳光。紫竹摸摸脸,不敢吱声。

他们低着头没趣地下了楼。贞把韩夫来信的消息悄悄地说给小凤听。

,昨晚在西山落下,今天又从东山升起。太落山又上山,上山又下山。韩夫的那颗心啊,像一个不落的太,永远那样火热,永远放着光明。藏在他心头的情啊,像一株不老的青松,四季长青,永不凋零。

公主见韩夫仍然对她很冷淡,痛苦极了,她又对韩夫说;“死了心吧!贞已经不在人间了。”

韩夫回答道:“假如真有不幸,我对她的情也不会告终。”

公主流着眼泪,哀求他:“我吧!亲的韩夫,失去了你,我就像失去了魂灵。”

韩夫回答道:“原谅我吧,好心的公主,韩夫失掉了贞,也像是失去了魂灵一样。”

公主眉头一竖,牙齿一咬,拔出腰间的宝剑,对准韩夫的胸膛:“韩夫呀!答应我吧!”

韩夫坦然地回答道:“公主啊,宝刀虽然锋利,但是它不能斩断我和贞情!”

公主手一松,倒退了三步,痛苦地靠在营帐的壁上。不一会,她猛的一剑,朝一只插花的大瓷缸砍去,大瓷缸碎成了两半。她又随手拿了桌子上的一瓶很浓的白酒,一气灌在肚子里。

“唉!天啊,别折磨我了。”

她撕开自己的衣襟,抓了抓蓬乱的头发,觉得一阵眼花,站不住脚,昏昏迷迷,醉倒在前。

韩夫拿起她的斗篷,走到公主的面前,给她披在肩上,请求道:“请允许我回去望一望贞。”

情在公主的心头痛苦地迂回,她牙齿咬得吱吱响,用力顿顿脚,站起来,丢给韩夫一道出关的令箭,又还 了他那匹黑骏马。

“谢谢你,好公主。”

韩夫接过令箭,跳上黑骏马,沙滩上扬起了一道黄黄的烟尘。

公主沉思了半天,喝了口凉 茶,睁开红红的眼睛,向四周看了看,不见了韩夫,她发疯一样地叫起来:“快把他追回来呀!快去把他追回来呀!”

公主跳上一匹快马,带了几十个女兵,向烟尘弥漫的沙滩,沿着韩夫的马迹,急速地赶去。

十一

自从接到韩夫的信,成天伏在高楼的窗口上,眺望着远方。

韩夫来了,他骑着黑骏马来了。

韩夫来了,他驮着风雪来了。

韩夫来了,他翻过插天的高山来了。

韩夫来了,他渡过汹涌的大来了。

韩夫自从离开公主的营帐,每天从太上山走到太落山,每夜 从月亮上山走到月亮下山。

露水,湿透了他的衣衫,他心上的热气,又将衣衫烤干。

疲倦,使他睁不开眼睛,他咬咬手指头,继续向前行。

赶呀!赶呀!他越过了万里无人的沙滩。

赶呀!赶呀!多少座插天的山岭落在他的后面。

赶呀!赶呀!辽阔无边的土地从马蹄下流过去。

赶呀!赶呀!数不尽的白云擦过他的耳边。

赶呀!赶呀!他像一只雄鹰,他像一股清风,终于赶到了京城。

在高楼上听见马蹄声,不由得放出嘹亮的歌声。

歌声飞过宫墙,飞过树丛,飞过小河,飞向遥远的晴空。韩夫催动黑骏马,迎着这嘹亮的歌声急急前进。

韩夫来了,路旁的花开放了。

韩夫来了,河里的鱼跳起来了。

韩夫来了,树上的鸟叫起来了。

韩夫来了,贞的心跳起来了。

一个晚上,韩夫走到皇宫的大门口,宫门口把守着兵丁。他想跳过宫墙,可是贞住在哪一座楼上呢?他沿着宫墙走。墙里边有一座高楼,深夜 里还 点着灯,那静静的灯光,像贞的眼睛。韩夫跳上高高的围墙,向高楼上了望。

打过了四更,高楼上仍然点着灯。韩夫心里想:如果贞住在这座高楼上,为什么不在窗口咳嗽一声。

东方发白,夜 色隐去,高楼上走下一个年轻的宫女,臂腕上挽着花篮,来采含苞未放的玫瑰。

韩夫仔细一看,原来是小凤,他拾起一块小石子,投在小凤的篮中。小凤猛一惊,抬头看见了韩夫。

“啊!”小凤看了看四周,低声地说:“轻些,让我去告诉贞吧,她就在这座高楼上。”

韩夫点点头,小凤走到高楼下,朝着楼上大声叫道:“贞,快将窗门打开吧!看一看,你日夜 盼望的……日夜 盼望的桃花开了。”

楼上没有回音。

“贞,快将窗门打开吧!看一看,你千想万想的黄莺飞来了。”

楼上仍没有回音。

“贞,快将窗门打开吧!看一看,……天上有一颗特别亮的大星星。”

楼上依旧没有回音。

“贞,快将窗门打开吧!看一看,……今天的月亮里有两个人影。”

楼上还 是没有回音。

天亮了,韩夫在墙上不能再待了。他取出一支箭,在箭杆上刻下两行字:

明日菩提寺钟响第一遍,

咱们相见在山门前。

他把箭搭上弓弦,“飕”的一声响,正射在窗中央,推开两扇窗门,轻轻地落在贞前。

昨晚等到四更,实在太疲乏了,此刻睡得正熟,箭落在前也没有惊醒。

紫竹走到她前,拾着这只箭。她知道这箭一定有蹊跷,偷偷地藏在袖里,找皇太子去了。

小凤匆忙的赶上高楼,急急把贞摇醒:“贞,贞,韩夫来了。”

坐起来,忙问道:“他在哪里?他在哪里?”

小凤拉她到窗口,呀!哪还 有韩夫的影。原来,韩夫射出了箭,箭声惊动了楼下守卫的兵,韩夫只得跳下墙走了。

小凤问起那只箭。可是箭呢?地上没有,窗上没有,准是掉在楼下了,赶快去寻。小凤又奔到楼下去了。

楼底下也没有哇!小凤急得一身大汗,正在寻找,紫竹走来了:“小凤找什么?”

“早上采花掉了一枚针。”

紫竹不吱声,装作帮她寻,她偷偷取出那只箭,插在一株树干上,叫起来:

“呀!哪来的一支雕翎箭呀!”

小凤伸手拔出来,急急忙忙地往楼上奔。

哪知道这箭上的“一”字,又被他们加了两横。

接着韩夫的箭,心花怒放,喜上眉梢,正在这时,皇太子上楼来了。贞对他说:“那年我在菩提寺许了一愿,至今未还 ,明日我要去寺里进香走一转。”

皇太子立刻答应了。贞笑了,皇太子也笑了。

十二

在高楼上,等待着。太从东方转到了西方,好容易才等到太落下山岗,月亮爬上山头。她高兴地想想过去,想想未来,她默默地笑了,笑得那样爽朗,那么天真。直到四更的时候,她还 没有睡着……

突然,小凤来到她的身边,拿出一串钥匙给贞看了看,然后悄悄地贴着贞的耳朵说:“咱们立刻走吧!”

笑嘻嘻,马上穿衣下,小凤拿起一个小包袱,为了不惊醒紫竹,她们脱下鞋子,赤着脚慢慢地走下楼梯。

好容易,摸到花园后面,小凤掏出钥匙去开锁,哎呀!钥匙一大串,这把塞不进,那把开不开,急得小凤汗淋淋,急得贞打转转。

小凤心发慌,手发抖,猛一用力,一只钥匙断到锁孔里。小凤更急了,一把拉住贞手说:“走吧,我们跳墙过去!”

小凤和贞沿着墙根,慢慢向前走。走了不远,一条小河拦住了她们的去路。

小河边,墙根前,有一棵大柳树,树底下有一块太湖石。小凤爬上太湖石,叫贞攀上她的肩头,可还 摸不到墙顶呀!

正使劲往上爬,忽听更锣“当”的一声响,贞一慌神,啊呀!“噗嗵”一声掉在小河里。

花落有意又无意,流水无情似有情,贞随着滚滚的花,冲出了宫墙向前漂去,向前漂去……

不知道漂了多少时刻,不知道漂了多少路途,在小河拐弯处,一个大将贞抛上了沙滩。

夜 深人静,星斗满天。微风吹着冷落的荒滩,吹着河边的野草,瑟瑟作声。贞打了一个寒噤。睁开眼睛喊了几声小凤,没听到丝毫回声。她振作起神,站了起来,拖着疲乏的双腿,向前走去。陪伴她的,只有满天的繁星。

天啊!不停的走啊!菩提寺在哪里呢?又走了一会,她看见了一座山。她高兴极了,这正是她寻找的山呀!

她加快脚步,走到山前,爬上山腰,菩提寺门前立着一个人,是韩夫呀!贞心里高兴得又跳又慌,猛的扑过去,紧紧地抱在一起,热泪从贞的脸上唰唰地流下来。

韩夫没有作声,请贞坐进他的一辆马车,他了一鞭子,马车向山下驰去。

拉拉韩夫的手,问道:“这许多年不见,为什么不说一句话?”

韩夫还 是不作声。贞觉得奇怪,韩夫为什么不高兴?她心里猛一想,韩夫是个穷人,哪来这样富丽的马车?她揭开窗帘子一看,只见马车驶往京城,前前后后还 有一群兵。

啊!贞吃了一惊,她身边坐的原来是那个该死的皇太子。

皇太子笑了笑,说道:

“贞,你没有想到吧!”

心里又急又恨,忙拉开帘子往车子外面跳。皇太子一把拖住她。她走不脱身,双手去勒皇太子的喉咙。皇太子猪一样地叫了起来:“来人!来人!……”

被绑住了手,用脚踢;皇太子又叫人把她的双脚缚起来。贞被缚住了脚,破口骂,皇太子叫人堵住她的嘴。

她动不成,叫不成,被按在马车里。马车疾速地向前奔。

翻过一座山、跨过一座桥,来到一片草坪上,忽听前面有喊杀声,皇太子赶紧叫车停住,从窗口向外一看,大叫起来:“强盗!强盗!杀了他!杀了他!”

“想活命的,留下我的贞!”

听见韩夫的喊声,她从窗缝里一瞧:呵!月光下好一场厮杀。韩夫骑的黑骏马,挥着一把明亮的大刀,劈开一条道路,杀过来了。那些兵挡不住,死的死,伤的伤,逃的逃。

皇太子一看不对,赶紧跳下马车,躲在一匹死马的底下。

韩夫冲到马车前,用刀挑起门帘,一把将贞抱过来,来不及解开绳索,将她放在马背上,一溜烟地向远方驰去。

皇太子见韩夫走了,连忙爬起来叫道:“快赶上去!把人夺下来,快赶上去!把人夺下来!”

几十个兵,骑上快马,追上去了。

韩夫在前面跑,兵在后面追。韩夫的马跑得快,兵追得也快。

拐了几个弯,涉过几条河,怎么,追兵愈来愈多了。

刚到一座小山下,前面的伏兵又起了。贞急了,一不小心,从马上翻下来。

啊呀一声,原来啊,是一场梦。

她睁开眼睛一看,天还 没有亮,四周仍是那样黑暗,可怕。她蒙头钻进被窝里。

十三

这一夜 ,贞没有睡好觉。公鸡还 没有起来,她就起来了。

多年没有好好梳过的头发,今天梳得光。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。画了画眉,点了点嘴唇。她对着菱花镜,前面后面的,左面右面的,照了又照,看了又看。

她觉得今天窗外的太特别亮,她觉得今天树上的黄莺也格外高兴,唱得那么多,那么好听。

三年的日子倒好过,这一天的光却难挨。为什么太不快些向西边走?为什么月亮不早从东方爬上来?

迫不及待地想去见韩夫,但是,她丝毫也没有忘记昨晚上的梦。她觉得,菩提寺的山门前,人杂眼睛多,很容易走漏消息。不行,那里不行!她告诉韩夫,可是谁能给她带信呢?

好容易过了中午。窗口里突然飞进来了一只鸽子,黑嘴巴、长尾巴,贞十分高兴。她掏出一块罗绢,在上面写了四行字:

山门路边行人杂,

寺后山顶最相当;

待等钟声敲三遍,

织女过河会牛郎。

刚写好,紫竹进来了。她只得把那块罗绢塞在自己的衣袖里。紫竹说:“今天是的生辰,要贞立刻去拜寿。”

跟紫竹来到堂上。她想:拜了寿马上就走。

大厅里,悬灯结彩,摆满了丰盛的筵席,里里外外,坐着许多人,热闹万分。贞拜过礼,便身想走,一把拉住她:“今日是我生辰,理应坐一会。”

没办法,只得坐下来。鸽子立在大厅的檐上,对着她眨眼睛。贞哪有心思吃喝啊!她吃着青菜,不知道咸淡。她喝着酒,酒像河里的清水。贞身在大厅里,她那颗心啊,早已飞得远远的。她心里说:“筵席快些散吧!”

偏西了,太快落山了,出来觅食的飞鸟,一行一列的穿过晚霞回巢去了。檐上的鸽子在焦急地叫。筵席还 没有散呢,贞心里像火烧,她立起来想走。举一举酒盅,说道:“贞,再喝这盅酒。”

不好推却,只得坐下来,捧起酒盅要喝了。正在这时,鸽子猛的飞过去,将贞手上的酒盅碰落在地上,“乓”的一声,酒盅碎了。

鸽子碰伤了脚,扑在贞面前。贞急忙捧起鸽子,皇太子很生气,他说:“哪来的野鸟,快拿去宰了喂猫。”

对太子说道:“今天是的辰寿大喜,怎么能杀生?应该放了它!”

她边说,边取出袖中的罗帕,装着裹伤,扎在鸽子的脚上,鸽子挣扎着,扑扑翅膀飞去了。

大厅里又闹起来了。天空收去五彩的云霞,把黑色的夜 网撒下来。筵席仍是没有散。

菩提寺的钟声,就要敲响了。贞“呼”的一声立起来,又拉住她。“贞,再喝一盅。”

她亲自倒去贞面前的那盅冷酒,提起酒壶,给她斟了满满的一盅。

原来这是他们的诡计啊!把贞留住吃酒,麻荣已带着一百名御林军,悄悄地去菩提寺山门的路边埋伏下了。

菩提寺刚打过头遍钟,韩夫就骑上黑骏马,向山门前奔去了。

韩夫到了山门前,左看没有人,右看没有人,叫了几声,也没有回音。心里想:“莫非出了什么意外,还 是她没有看清……”韩夫正低头沉思,忽听一阵呐喊,四周冲出许多兵丁,为首的不是别人,正是国舅麻荣。

韩夫气坏了,抢过一把刀,一连砍倒好几个,其余的只敢在远处摇旗呐喊,谁也不敢再到韩夫跟前。麻荣急坏了,他眼皮一眨,命弓箭手放箭。韩夫只顾挡架刀槍,没防身后的暗箭,右肩中了一支。他牙一咬,将箭拔出来,可是手臂就像折断似的疼,再也举不起来了。原来,这是毒箭呵!他只好用左手挥刀,边战边向后退。

真是虎落平川被犬欺,麻荣见韩夫受伤,就紧紧地压上来,把韩夫在一个深深的山谷边。

正在危急的当儿,鸽子飞来,落在韩夫的肩头,韩夫解下罗帕且战且走,趁着月光看了看罗帕上的字迹,赶紧对鸽子说:“快去说给贞听!”

鸽子已经十分疲累,展开沉重的翅膀,刚刚飞过头顶,一支冷箭射穿了它的胸膛,噗的一声,掉在黄土地上,拍了拍翅膀,再也飞不起来了。韩夫不由得洒下了几滴热泪。

为了情的自由,韩夫在菩提寺前,抗击着无数兵丁。

十四

带了小凤和几名随从,乘着一只彩船,急匆匆地来到山下,又坐了一顶花轿,赶到菩提寺。

这时钟正打响两遍了。她先到山门去拜了拜金刚。她一面烧香,一面探寻,时间尚早,韩夫或许在寺里,她又来到寺院里,一殿一殿的把香都烧遍了,也不见韩夫的影子。她暗暗想,他一定等在寺后的高山顶。

三遍钟声即将敲响了,贞慌慌张张地走出后门,使出全身力气,奔上山顶。

脚底下荆棘丛生,头顶上行云满天,月儿灰暗无光,贞跌倒了,爬起来,继续攀登。裙给荆棘扯破了,花鞋给荆棘刺破了,她也不顾,仍然急急忙忙往山上奔去。

奔到山顶,寺里的三遍钟声响了。可是韩夫在哪里呢?她高声叫道:“韩夫!你在哪里?韩夫!你在哪里?”

四周寂静无声,没有一只飞鸟,没有一个人走动。韩夫啊!怎么还 不来啊!

她想:莫非他在左边的山头!她跑到左边的山头上,寻找、呼叫,仍然是黑洞、静悄悄。

第四遍钟声又响了,可是韩夫还 是没来到。

小凤不见贞,跑到山前张望、呼叫,山前没有贞。小凤跑到寺后,张望、呼叫,寺后也没有贞

小凤叹了口气,回到寺里,皇太子匆匆忙忙赶到了。他责问道:“小凤,贞哪里去了?”

小凤摇摇头说:“不知道。”

皇太子急忙派人四处寻找。

寺钟敲过五遍,韩夫还 没有到来。贞并未失望,她相信韩夫一定会来的。

月亮收起灰暗的光,星星闭起疲倦的眼睛,然而贞还 在焦急地等着韩夫。

风吹得树木簌簌响,吹得她的衣裙忽忽飘,她还 是呆呆地等着韩夫。贞正在四处望,小凤跌跌撞撞地来到身边,哭哭啼啼告诉她:“贞啊,山下围着许多兵。韩夫啊,他是不会来了。”

说:“不要难过,他一定会来的,去看看那些强盗在寺里做甚?”

小凤揩揩眼睛,只得又下山了。

四下里涌上了一片片乌云,天愈来愈暗了。贞啊,还 是呆呆地立在山顶上。

第六遍钟声又响了,韩夫还 没有到来。

一声暴雷响,雨滴下不停,小凤又来到山顶:“你看风急雨大,贞啊,快回去吧!”

摆摆手:“韩夫不怕风吹雨打,他一定会来的。你别伤了身体,快快回寺去吧!”

小凤下了山,贞还 是呆呆地立在山顶上。

钟声响过第七遍了。巨雷像战鼓一样,不停地响,狂风像狼嚎一般,不停地刮,猛雨像漏了的河一样,不停的下。

皇太子来了,他走近贞的身边,小声小气地说道:“回去吧!听!雷声多可怕。”

没有动弹,也没说话。

来了,她鼻子里冷笑了一声,说道:“快快走吧!看!狂风要把你卷走了。”

仍没有动弹,也没有说话。

麻荣也来了,双眼一眨,气狠狠地说道:“快快回去吧!看,雨水要把你冲走了。”

仍没有动弹,没有说话。

这可气坏了皇太子、和麻荣,三个人一起说:“告诉你,韩夫已经死掉了!”

多奇怪,贞仍然一动也不动。皇太子急坏了,伸手去拉她。贞像生了根似的,连动也不动。

和太子一起来拉,也是拉不动。

麻荣也来拉了,三个人用力拉,还 是拉不动。

啊,牢牢地立在山顶上望韩夫。

第八遍钟声响了,忽然间,暴雷轰隆一声响,皇太子摔倒在山上,拉起他,刚走了两步,狂风又把他们卷进山沟,麻荣赶快下去营救,山洪哗哗地冲过来了。三个人高呼:“救命啊!救命啊!”

雨,哗啦啦地落着;雷,轰隆隆地响着;风,呼噜噜地刮着。他们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见。

忽然间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山崩地裂,山顶上喷出了熊熊的火浆,把皇太子他们三人深深地埋在山下。

风雨过后,菩提寺后出现了一座高插云霄的山峰,山峰上立着一尊洁白如玉的少女像。

她的脸,像白玉一般的洁净。眼像星星一般的晶莹。素白的衣裙,似乎还 在风里微微地飘拂。

她踮着脚尖,挺着胸脯,昂着头颈,望着远方,好像在说:韩夫,你在何方?

洪汛涛搜集整理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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